常

ｉ.

天已大亮，回過神來，自動駕駛載我來
到此處，圖資系統只呈現一團黑霧，像
是在地圖上刻意抹去。

「導航訊息：沒有任何已知道路」

衛星定位無作用的迷向死區。導航模組
仍憑著幽微的機器意識，怡然自得地穿
過半島定速前進。蒼茫雪地裡矗立誇張
的東方新古典牌樓，上書

《 歡 迎 蒞 臨 永 凍 港 》。

　　航線穿越沙漠上空。

　　機艙裡客艙長以麥克風播音，回聲彌寥，嗡嗡悶響。他語帶沉重地說底下
是個神秘而複雜的國度，伴隨沙暴刮來的微薄知識建立在閃耀陽光的沙漠上。
當地住民築造一些假噴泉遺址，以祈求綠洲的出現。他們認為綠洲就像遊牧民
族，只在少數幾個繁複華麗的夜間湧現。

　　客艙長停下播音，他冗贅的詞彙沒有真的關心乘客，熄掉麥克風之後，他
仍重複回憶沙漠族人以紅色狼煙溝通的方式。

　　儘管沙漠在夜間甦醒，乘客們在夜裡也是各自睡眠的。他們只享有一道細
細地聚光渠，每個人安穩陷在裡面，噴射機隆隆穿越。有些此起彼落的閱讀，
以氣味在機艙裡聯繫，被經過走道的空服員打斷。

　　「需要什麼呢？」
　　「Odcort，5號半」
　　「只有6號的，可以嗎？」
　　「好的。」

　　機上的 Odcort 本來就常缺號，雖然是慎重的事，那也只好將就。

　　撞進一片沙雲，窗外盡是灰白不安的沙。窗上只映見我的左臉，漸漸爬升
，穿出雲層的高度。

　　「這是你的 Odcort，需要幫忙嗎？」
　　「......」
　　「例如念誦１７號禱文的部份，或者水銀詩歌第五節」
　　「不用，謝了。你的是左邊呢？」
　　「是啊，七歲的時候就決定了，直到去年才在一輛高原夜車上完成。」
　　「人總是喜歡在巨大狹長的旅行物體中進行儀式。」
　　「嗯。真為你高興。」她面帶微笑著離開。
　　「多謝。」

　　客艙長貿然笑了出來，又努力憋住。他也許想起沙漠族民在沙暴來襲前後
，所進行一種名為「扶蘇浮球」的體育活動。沙暴最旺盛的幾個峰期，冗長殘
酷。在這種情況下，民族很容易怠惰渙散五行麻痺。因此風暴肆虐之前後皆適
宜慶祝並且藉此機會活動筋骨。客艙長忍不住開始播音，他壓低音量向所有醒
著的，正在入睡，以及突然驚醒的乘客介紹，

　　「風以及未竟之沙掌握扶蘇浮球的大部分樂趣，所有競賽者的策略不完全
一致，總之，他們都必須選擇遺忘其中一兩樣東西......」

　　這只 Odcort 還算優雅，畢竟 Odcort 只能用一次，從此它就永遠屬於我
。我將拇指放在他的捲鬚狀把手裡，其餘四指非常舒服地扣在手齒上。周圍有
非常細小的蛇紋浮雕和新月銘文。

　　我深吸一口氣，將左耳湊到新月形孔中，手一使勁，切下左耳。

　　班機平穩飛行。

　　「原來你也選左邊。」

　　我輕按著左耳傷口，看著一旁的我死去，頓時感到莫名輕鬆與安靜。

　　「遽聞在沙漠裡有處噬人夢境的流沙，所有因無夢而再也無法醒的人們，
夢遊到該處撿拾夢的殘渣，過程中常被無明盡風暴吞沒，凶險卻深刻的路途。」

　　恍恍落下暴雨，本來一望無際的沙原，流佈網脈狀的水澤，
　　夜光使水澤及沙互映，顯現極純粹的灰色。

041109 050826 051214 150324

BGM: 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 - We Drift Like Worried Fire

「我們需要 LOSER 文學嗎？」胡老師在
十餘頁康熙字全幅大圖投影片之後，終以
一股非得拯救什麼的語氣，點出今日第一
個問題，同時在面前的咖啡丟進第三顆方
糖。投影機將他的上半顆頭橫切一線，打
得好亮，皺著眉頭，好像正要從未發明投
影機的虛空世界浮上來。

《淺談音樂紀元末世的文學流變》歡迎
約翰史密夫大學 胡博士 蒞臨演講
～心靈 BOT 願景工程（13）

這座暗到可以養燈籠魚的演講廳，是在戰
後由多廳影城改裝而成的。大家也不記得
是哪一場戰爭，記得的人大概根本都死了
。從此膠片總會疊映出扭曲模糊的人臉，
試著對觀眾呼喚：救救我，快放我出去，
我要睡午覺！戲院老闆受不了市民頻繁投
訴，還一直把他惡劣斥退觀眾的影片波上
網重新混音，遂轉手拍賣。賣出之後他搭
著影城百貨大樓裡通往黑暗中古的手扶梯
，到很高的樓層去睡午覺了。

凱文是我們社區桌球社裡最熱衷於自我提
昇的一員健將。而自我提昇如果沒有人旁
觀，提昇的效果就不算數，因此他找我來
陪他聽這一系列，由一家瀕臨倒閉的報社
所舉辦神融合了勵志、趨勢、創業、思辨
、兩性、財經、正義、時尚、品味……各
種符合正派成功中年人該吞食玩賞的主題
系列講座。

「時下讀者其實傾向於閱讀不存在的作者
所寫的作品！也就是一個虛擬作者的概念
發想……關於這個部份，請問胡老師你怎
麼看？」主持人問，同時博士已經加了第
十顆方糖。

「現在的創作者太沉迷於寫自己挖鼻孔之
類的題材，應該多寫寫這個社會是怎麼挖
鼻孔的？有人用湯匙深入挖掘過嗎？我每
次在吃到飽火鍋店挖冰淇淋的時候總有類
似的靈感。咦，方糖！」端茶水的替代役
平頭男趕快換了新的糖罐上來，那杯咖啡
已經濃得像咖哩。

「……我想胡博士已經完成了他的黃金比
例。最後我想請老師給年輕創作者一些建
議。」

「呃就是向……向…婆媽……學習!!」胡
博士舉起微微顫抖的右手，身體的邊緣跳
出詭異的震動，好像電腦動畫出現不自然
的鋸齒邊緣，突然他噴嗤一聲，崩散為一
群密麻的蟲蟻，前腳舉著博士外皮方塊薄
片，臨時終止一場立體排字表演秀。排字
蟲們從褲管與袖口散去，一邊討論等等去
哪裡喝杯咖啡。

觀眾們沒有明顯的騷動，是一時不知所措
還是保持淡定才算得體，筆者不得而知。
有些形色刁薄的民眾們站了起來似乎不太
滿意想多少罵點什麼，但又對於「向婆媽
學習」這樣模糊又似乎饒富深意的概念陷
入額外冗長的思考。冷靜並且額外平庸的
思考在這樣的場合至關重要。謝謝你的思
考，感謝你的愛。

我們在主持人兼具那些端茶水的平頭男也
可能潰散為一堆螞蟻之前搶先走出舊戲院
。頭上大大的出口指示燈ＥＸＩＴ變得更
綠，而且越來越綠ＥＸＩＴ，綠到如果不
趕快走出ＥＸＩＴ長長的電扶梯，綠燈就
ＥＸＩＴ會在我們上頭ＥＸＩＴ炸開來。
-ＥＸＩＴ-ＥＸＩＴ-ＥＸＩＴ-ＥＸＩＴ-

2011.11.12 - 2013.10.5 (2014.2.6)

今天我又收到一張來自海景旅館的明信片，
海濱碼頭的寬景，木樁整齊排列，
鹽水浸透的底部掛滿藤壺，
頂上各停了一隻海鷗，
幻想旅客扔掉的食物殘渣，懶散假寐著。
郵票是三顆黃檸檬的靜物畫（還有一只懷錶）
郵戳模糊不清，署名日期與前幾張接續
仍在那個該死的去年八月。我被田野訪調困在
爛透了的漁港小鎮；飄著海鷗臭味，
壁紙和夢似乎隨時會滲出黑水的房間...

「筧：
　　　就在下樓用晚餐的時候，     ┌－－－─┐
　港巡隊緊急出動兩艘救難船，　 │　　　　│
　前往西南方的黑石礁群。下午    │　郵票　│
　我開始重聽 k0096 那場靴腿，   │　　　　│
　能在水族館書店找到這份錄音    └－－－－┘
　很詭異不是嗎，我很想但始終無法分辨出
  你在其中尖叫大喊的聲音，當然也有我的
　。據說徹底改變了世界，改變之巨大斷裂
　使得世人幾乎將它遺忘的這場演唱會裡。

  既然如此那它到底改變了誰呢？

　精神還沒辦法在來來往往的潮汐間找到定點
，一直走到海灘外面沈船的廢墟那頭。ｋｊ」

ｋｊ是誰，
語氣似乎洞悉我的一切，
但我根本就不是筧。

//LOG_FINAL

(2011.Nov)

多年前遇到ㄅ，是在八十層大樓頂，一所名為
「城堡 2.0」的古怪場合裡。

－時下最新的「微型創業」！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
　屬於自己熱情如火卻又赧於見人的熱蘭遮城！
－是這樣解釋的嗎？

我對ㄅ苦笑，一邊幫他升起貼皮塑鋼板拼成的吊橋
。後來ㄅ的城堡破產，他遙控著機器馬跨越因斷水
斷電而乾涸的護城河前往法拍會場。

如今卻與ㄅ在末代核子動力豪華郵輪「星塵４２」
的創意市集商店街上碰面了。

－真的好久不見！都在做些什麼？
－其實也沒幹麼，日子就過去了。後來陸續換了
　幾個事業，城堡垮台之後，製作一季談如何設
　計嘉年華面具的電視教學節目、到阿爾巴尼亞
　轉譯新興宗教的經文並且用一些特殊方法舊化
　成偽古卷，安排拾荒老人或是大學生無意發現
　……後來也嘗試比較傳統的網路實業啦，雲端
　催眠治療師、遠距心靈微整形等等，最後還是
　都收掉了。
－那現在這些……又是新產品？

他面前的攤位上擺著大大小小五色繽紛的怪異保
齡球，像是抄襲了屈胡利浮球時期的作品。

－有了這個，你可以把最想沉到海底的東西沉下
　去。由超高密度玻璃打造，不論你是想沉沒珍
　貴的記憶、不堪的秘密、甚至是你自己。都可
　以經由它的協助完美直達深深地海底。絕不會
　發生年少時的情書被海風大浪打回來黏在船殼
　甲板上、卡在堆滿海鳥糞便的小島礁岩間、想
　投海自盡卻被索馬利亞海盜打撈起來這種五四
　三的意外。
－這樣阿…那還真是滿無聊的…
－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我們現在正航經大海溝上
　方，生意好得很呢。這時代，好多人千方百計
　偷渡登船，不外乎就是想找一個人間蒸發的理
　由，大家來到這裡，遇到屬於自己的石頭，獲
　得自己遁世的條件。
－……

他連續創業失敗卻仍不曾改進的推銷話術完全無
法說服我。ㄅ轉身拿出了幾個透明的圓球。

－最近熱銷的雪景季節限定版！可以感應深海生
　物螢光觸發動作，超大容量聚合電池可連續運
　轉一百年以上～～

那的確是個很別緻的雪景球，盯著它想像奇異的
鮟鱇魚張大嘴靠近這個沉沒了諸多話語、真心、
樂譜的圓石，透出淡白色的光，大雪紛霏，球中
一座樸素而漸漸長出苔蘚的孤島，因為積雪反覆
消融淤積，隨著緩緩浮沈，沉默地呼吸。也許這
樣鑽進深海裡，陪伴這不時隆隆飄雪著詭異紀念
物，也是一種幸福吧……

－你又是為什麼在這艘船上？

ㄅ把我的思緒拉回空氣中，鮟鱇魚仍木然注視著
深邃、無垠冰冽、充斥廣袤死亡的海底平原。

2010.8.11
2012.2.3

媽媽做好午餐，開飯了。
洗好手，媽媽打開放音機
重複播放同一個資料夾，
順序也從來不變。

《 01.-淡水暮色 .洪一~
~峰 .洪一峰百萬金曲》

唱機很大聲，我和母親
安靜吃午餐。

－媽，ｉ消失了
－什麼？
－ｉ阿，小時候我想像
　出來的怪朋友。
－喔。

媽媽露出困惑的表情，
因為他無法理解，他遇到
任何無法理解的事情都是
先困惑，這樣很好。父親
遇到任何無法理解的事情
，就先把它爆破。

－你很久沒有再提到他了
－他剛才出現了阿...
－可是你說他消失了
－因為他後來就消失了！

《 02.-思慕的人 .洪~
  ~一峰 .洪一峰百萬金~
  ~曲》

－恩我好像想起來了，
　你說他很喜歡聽洪一峰
－有嗎！！
－小時候一放這卷錄音帶
　，你就跟ｉ自言自語的
－......

後來磁帶錄音機不知為什
麼故障，爸爸無法理解，
於是把它爆破。爸爸在外
地參與超高速鐵路隧道工
程，一天他們炸開第十一
號豎井，岩洞裡面佈滿發
出淡淡橙光的卵。

《 03.-舊情綿綿 .洪一~
~峰 .洪一峰百萬金曲》

- 不只一次，就是在這個陳列架前遺落
  重要演化線索，並失手殺害屬於紀元
  DH22/0K46/12--N 族先民模式標本的
  疑犯（博物館員ㄊ），今日與偵搜組
  回到現場進行永無止境的現場模擬...

很遺憾，那些事我完全記不得。完全記不得了。
聽起來不錯，認真想起來，卻實在很差勁的犯案過程，
3D記者們早已在推播動畫網上替我演了一遍又一遍。

畫面裡的那個人，眉骨高凸，神色暴戾、
眼光飄移又不時癡癡地定格（且穿衣哲學令人費解）
的動畫人物，果真就是終年在此彳亍徘徊的我嗎。

一遍又一遍反覆自白、答辯、訪談、刑求與觀落陰，
我的嗓音越來越像動畫中的配音員，
到底是被洗腦了所以開始無意識模仿，
還是刻意壓低音頻虛張聲勢的動畫擬仿生體，
本來就打算藉此植入我說話的氣口......？

警官守在身旁，待我說出下一句話，
軋軋作響的電風扇在桌上，昏昏欲睡，
把大家的頭髮輪流吹亂，文件吹翻。
標本室四周那些蓋著亞麻布的人臉們，
終於又開始發出細細地，斷續低迴的鼾聲。

一如以往  沙塵暴間歇  短空檔  每年這時候
市立體育館降下  人工暴雨  蒙塵的公民理想
無照接骨師  偽三葉蟲化石  在鹵素燈柱下
洗淨面目  原來你長這樣子阿  驚呼此起彼落
又帶著懷疑  大概誰和誰原是舊識
第一任前妻  第二任總理  該死地相像
怎麼每張臉都彷彿在說  來阿誰怕誰  要打來打
恨不得好好打一場  最討厭病懨懨  坐在角落
用科學語音合成器  故作正直與善良  沈痛複述
我們反對 「我們反對」  為什麼熱血少年漫畫
總是用力刻寫  一群大叔的肉體  卻有少女的心
浪子的性格兼具  婆媽的陋習

大雨沖走所有  脂溶性的夢  離去時分的
簡短言談  交換名片  爛名片  異暗神情
掛在水溝蓋縫隙  那些樣子  曾經優雅極了
沒睡飽的週末 誤闖成功人士 熱血創業派對
只好勉強聊聊 上個月適逢  沙塵暴向南方推進
率隊查緝數名  在滾滾黃沙中  凝固記憶的賊

「我們只是都看見了拖沓的往事，
  不斷從你的耳中長出叉離的針葉。」

－這一段是否從一開始就打錯了？

Ｊ教授左手在鍵盤上躊躇，另一隻手撚著頭髮

『如果我們沒有一些類似格言的指導守則
　雅斯托里雅小鎮，大概就要無以為繼了吧
　自首都寄來的招降信（Katz,2058）…

　……
　海景旅館禮品店的明信片，印著兩行可有可無的字
　其實細心的旅客只要依照條碼上的數字
　以霍夫曼編碼法解譯，或許能得出以下的結論：』

－太過specific的描述，一開始很難進入，
　還有你在這邊並沒有argue到
　我們上次revise過的紀錄...

－因為那是一家在記憶中不斷倒退的旅店，
　我每天晚上做完田野，回到飄著海鷗氣味的小房間
　躺在暈黃色燈光裡作著不連續卻隱隱然相連的夢，
　夢的最後總是剩下一攤墨綠、
　墨綠色的黑水.

－這又有什麼關係？不行不行，全部刪掉
　太亂來了，研究方法呢？研究動機呢？

教授用小指挖了挖耳朵
我靜靜看著綠色的黑水從他的耳朵攛出
慢慢沿頸子透進衣領
也從鼻孔和眼窩等孔竅中蔓延
連成好幾條蜿蜒的小河
『黑水流域。』伶君在夢裡是這樣告訴我的

我鑽進膠囊宿舍，將自己連上電力網格
開始拍發今天的Log:

今天我又收到了一張來自海景旅館的明信片，

進入日光侵蝕極大期，遠東新龐貝的城民開始
趕工製作脫水果乾、太陽烤火腿、變形的乾屍
藝術（概念類似 Bonsai ）。我陪同伊藤san
視察蔗田契作區，議會已經通過下次的蔗田圈
圖樣設計案與巨觀表面工程採購案等等。抗議
的遊行隊伍自第二末日大道穿過火山口，集結
在蛛網廣場上，他們質疑此次末日大使正妹選
拔活動的公平性。

－先有末日？還是先有正妹？
－末日不需代言！末日的代表性不容質疑！

伊藤san顯然非常不耐煩，對面的女子持續尖
聲喊起口號，口號充滿複雜的語音、聲調、電
干涉調變的密訊波段。

被擋住去路的我們乾脆停車下來，蹲在火山口
邊，吃不甚新鮮的白煮蛋，我在蛋上淋了一些
醬油，伊藤從口袋拿出菸盒大小的隨身鹽碟，
細心地從蛋的鈍端把過大的氣室敲破，剝掉，
捏起整團蛋殼向眼前冒著硫磺煙的大洞擲去。

－好想吃溫泉蛋阿。

日光也漸漸將來時的街景侵蝕殆盡了。

我從夢見自己死亡的場景中醒來，
伸直身體，走到廚房倒杯水喝。
媽媽在準備午餐，背對我說：

－ｉ在和室睡覺。
－誰？
－ｉ阿，你小時候不是跟他很要好

那是我5歲時自己想像出來的朋友...
正要這麼說的時候，我才發現和室裡
有個生疏的人影。

ｉ在和室睡覺。

他還是那個樣子，二十來歲，冷漠
，尖鼻子。睡得很熟。我看著他發
呆，突然發現他正在漸漸變年輕，
身體也漸漸縮小....

－媽，ｉ變小了
－喔

媽媽開始炒菜。

－媽，ｉ在縮小，快要變成嬰兒了
－嗯
－媽媽...

ｉ縮成一枚發著淡橙光的卵，最後
連這一點徵象都不見。

－你看這個電池上次換的時候裝了副廠的，
　瑞士原廠的電池這麼厚喔，電才足用。
－這樣阿...
－還有什麼問題呢？
－嗯，我後來都沒辦法表現出正確的表情，
　大部分時候木然，需要微笑的場合我差點
　哭出來，傷心的時候我卻不斷傻笑。
－表情晶片的組織黏附可能有點問題呢...

師傅很快將接點的軟組織刮掉，塗上一層
新的接合液。

－這樣就應該可以了，一共是一百五十元。

我把機板塞回前額的插槽裡，走出「鐘錶、
鎖匙、刻印、晶片行」的招牌下，一名酗酒
男子與我撞個正著，冷冷的髒雨水沿遮雨棚
的隙縫滴入我的後頸。

「有牆從我心底蔓延出來」 --- 故事之牆

忘記是第幾個晴朗的下午了。警衛先生抓著遙控
器在警衛室打瞌睡，黑白電視機播放四個保全員
登陸異星球的紀錄片，保全人員轉向鏡頭，看見
自己就在電視框外，身體已經變質為聚丙烯絨毛
填充玩偶獸。

一樓的木板舞蹈鏡室鋪滿許多被單，我認得其中
幾張被褥下隆起的身形，早就叫不出名字的朋友
年輕時的輪廓。我一一掀開被單，裡頭原有的身
體，疑似在被單與地板密閉的瞬間被吞噬了。剩
下被置換的空間，氣味，極短地發現我試圖惡作
劇之前所發出的笑聲，小手電筒和被翻開的武俠
小說。

當我領會到這是一棟無一活物的大廈之前，我已
在逃生梯上逐級爬升。樓梯間防火門的空隙，棄
置廣告人形立牌等雜物。我氣喘噓噓地衝到樓頂
，沿大樓邊緣往下看到幾個巨大的簡體金字黏在
牆上。同時也鏡射於對街的玻璃帷幕。原來這是
一棟以我為名的紀念建物......